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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天算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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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發時,天已暗下來,人命關天,眾人也顧不得休息,遠光燈一盞一盞,像流動的星星,奔馳在緩沖區的草原上。窗外的烈風劃過玻璃,發出“嗚嗚”的呼嘯聲,時不時還伴隨著不知打哪來的狼嘯。

這次人手眾多,也不怕走散,巴雲野照樣帶領救援隊人員,兩個牧民則各自帶著公安、醫護人員和一隊士兵,分頭尋找著。

四周漆黑一片,搜索的難度很大,狂風伴隨刀子一樣的砂礫撲來。他們走過緩沖區,在一個避風處紮營休息,打算第二天太陽一升起就繼續找。

牧民聽不懂普通話,大致了解一遍葉訊的失蹤過程後,一手撥動佛珠,一手轉著經筒,臉色很凝重地說,人應該常懷慈悲,即便自己受苦也不能傷害別人,這世上講究因緣報應,心懷惡念,不會得到解脫。再說,沒人能說明白羌塘的模樣,它瞬息萬變。

巴雲野聽了,望著即將沸騰的熱水出神。

龍哥不知是不是吹牛,說早年有一回帶客人徒步巴丹吉林沙漠,地圖明明顯示3公裏處就有海子,可那次就是怎麽也找不到。第二次去,在找不到海子的位置,海子又莫名其妙出現了。

她大姐也提過。

那一回,他們似乎剛從羅布泊回來。小時候,她不知道什麽是羅布泊,長大後見識廣,才知道那裏是個什麽樣的禁地,有多少先驅把生命葬送在裏頭。她大姐那回並沒有深入禁區,就好像九死一生的模樣。之後他們又去過哪裏,她便沒什麽印象,只記得他們都挺有成就感。

知識改變命運啊,她腹內沒多少墨水,茍活至今。

“心疼汽油?”刁琢的聲音劃過耳邊。

巴雲野回神,故意上下打量他幾輪,恢覆戲謔的模樣。“心疼我自己,煮熟的鴨子還沒嘗上幾口,又得出來奔波。”

“筷子都遞給你了,自己不敢下口,怪誰?”刁琢斜睨她。

“你太謙虛了吧。”她哼哼兩聲。

刁琢清清嗓子,緩解尷尬。

巴雲野轉移話題,把龍哥到坎下鎮的走訪結果說給他聽,“情況基本就是這樣,他不是警察,撬不開那些人的嘴,只能猜測,鄒小文已經不在人世。”

“疑似鄒開貴的屍體還沒送去檢測,等結果出來,葉訊被捕,相信一些知情人就會開口。”

“為什麽非得見到屍體,他們才開口?”她不解地問。

刁琢老成地說:“死無對證——很多事情可以推到死人身上。”

“那我們就拭目以待。”巴雲野嘴上這麽說,心裏其實沒報多少希望。只是可惜鄒小文,無論她是真被拐賣,還是已經去世,都是個可憐的孩子,下輩子遠離這些人吧。

鍋裏的水沸騰起來,打斷二人的交談。巴雲野關上汽油爐,許是帳篷裏比較暖和,也順便摘下毛線帽。艷俗的洗發水香味散發出來,她無奈地搔搔頭。

香氣襲來,刁琢卻是心念一動。

香氣是廉價的,關鍵沾染香氣的人。

他望向她,只見她低著頭,正將泡面的塑料膜撕破,流海擋住眼睫,鼻梁比一般女子更加高挺,才會美得這般硬朗。

他想起沙塵暴那天,她在副駕駛睡著的樣子。又或者說,他將來會經常回想這個畫面。她是真正的靜若處子,動若瘋子。

刁琢不是經常權衡利弊的男人,只是現在不宜動情動欲。想必她也是一樣。但若哪天不需要克制,他也無需克制。

他掀開帳篷的門簾,彎腰正要出去。

“客官這就走,不多坐一會兒?”她臉上又掛著很頑皮的笑容。

“你店裏沒有酒,我上別處去。”

“那可得警醒點,別人的酒喝多了容易失身。”

“在你這兒怕是更容易。”刁琢跨出去。

巴雲野不禁發笑。

天剛蒙蒙亮,眾人就已整裝待發。

一夜的小雪讓四周變成白茫茫一片,太陽一出,雪開始融化,雪水混著泥漿,被車子軋出的土路變得泥濘不堪。跨過緩沖區草原,植被稀疏起來,小草團左一叢右一叢,凹凹凸凸之間,土黃色的野兔和土撥鼠奔走覓食。

車子開到烏蘭烏拉湖附近,巴雲野見一群藏羚羊慢慢跑過,十分愜意的樣子。一會兒,對講機“沙沙”幾聲後,有人叫道:“有發現!”

巴雲野按照他們指的方位望過去,遙遙看見坡底一個黑點。河馬用望遠鏡一看,大叫:“黑色的皮卡!”

巴雲野油門一踩,另十幾輛車也從四面八方朝那個點開去。車輪碾過冰雪和泥漿,轉彎時,有的後輪不住打滑,像踩著塊滑板,下坡處,泥漿飆起,互相濺得淋漓。

近了,更近了。巴雲野飆車一般的速度,第一個停下,奔下車去——正是葉訊開走的皮卡!

大家陸續趕到,紛紛下車,醫護人員甚至已經擡起擔架和氧氣瓶,準備搶救。

陷在泥坑裏的黑色皮卡靜得可怕,車窗玻璃霧蒙蒙的,讓人弄不清裏頭的情況,仔細看得話,竟還能看出車身微微的顫動,好像瀕死的蛆蟲,正在做最後的掙紮。

巴雲野一個箭步上前,就要試著去拉車門。手剛伸出去,另一只手淩空握住她的手腕,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拽,她一個踉蹌,一扭頭,只見刁琢牢牢拽著她,說:“小心。”

河馬在後鬥上發現裝著屍體的屍袋,上前一摸,屍體還在,但經過幾天的跋涉,腐壞得可能更加嚴重了。

刁琢屈指,敲了敲車窗。

車內依舊很安靜。

巴雲野伸手,又打算試著拉車門。忽然,“啪”的一聲,車內一只痙攣的手打在車窗上,五指一陣亂抓,好像十分痛苦,又好像想抓住些什麽。

巴雲野倒吸一口涼氣,真是從頭驚到腳底。一拉車門,沒開,車內的手還在掙紮,她的頭皮像被倒上一斤花椒水,麻得幾乎要跳起來。

刁琢用力拍幾下車窗,裏頭的人卻還沒將車鎖解開。

“砸!”他下巴一指車窗,大秦等人已經拿著破窗錘沖過來。

“是……葉訊?”巴雲野心有餘悸地問。

“最好是他。”河馬瞪著眼睛,一臉恐懼,“總不能是鄒開貴吧……”

“臥槽,你別嚇人!”巴雲野一拳打在河馬肩上。

“別鬧。”刁琢瞥一眼他們。

玻璃應聲而碎,大家紛紛用力扒拉著碎片,只見駕駛座內,葉訊手腳亂舞亂動著,好像十分痛苦,嘴巴張得老大,像離開水的金魚,但是身上並沒有其他傷痕,也沒有血跡。

車門從內解鎖,大家一起把葉訊搬下車,只見他肚子脹得老大,跟足月的孕婦一般,嘴裏忽然冒出一股一股的透明液體。醫護人員壓了壓他的肚子,他吐出更多的液體,從顏色和氣味上看,似乎是清水。

“怎麽看著像溺水的?”巴雲野皺著眉頭,莫名其妙地看著葉訊。

大家趕緊將他翻過來俯臥在地,腹部墊高,幫著壓他的背部,他無意識一口一口往外吐水,但仍是不清醒,好像喘不過氣,竟暈死過去。醫護人員為他做人工呼吸和心臟按壓,幾個來回,他總算緩過來,繼續自主地向外吐水。

大家都圍著葉訊,巴雲野插不進手,轉而走到皮卡邊仔細一看,皮卡裏頭所有座椅和腳墊都是幹燥的。再回望葉訊,還在吐水,剛從車裏被拖出來的時候,他的樣子就跟上次掉進冰窟窿時一樣。

如果他們不及時趕到,葉訊似乎就會坐在車裏被活活淹死!

他肚子裏到底怎麽喝進去這麽多水?

巴雲野擡頭張望,四周都是正在融化的積雪,烏蘭烏拉湖距這兒起碼三四公裏,怎麽樣也漫不到這兒來。

大家來不及深究,七手八腳搭起帳篷,擡著葉訊躺進裏頭。葉訊冷得很,說不出話,只會一個勁兒打抖、咳嗽,目光也毫無焦距。

帶路的牧民抽著自制土煙,議論著什麽,最後好像得出一個讓互相信服的結論,跪拜起來。從交談和祈禱聲中,巴雲野聽出,他們認為這裏存在著非常神聖的東西。

有專業的醫護人員在,救援隊也不必擠在帳篷裏頭。他們紛紛走到皮卡周圍,看見後鬥的屍袋和其它物品外表濕淋淋的,好像被暴雨澆過一樣,十分吃驚。

照四周的積雪量來看,昨晚應該下了一場小雪,而不是暴雨。

刁琢摸一下車上的液體,放在鼻下嗅嗅,並無異味。

“太蹊蹺了。”巴雲野將之前揚言要揍葉訊的事忘得一幹二凈,只想探究為什麽他會在密閉的車裏搞得像溺水似的。

“啊——救命啊——水!!水!!”帳篷裏忽然傳來殺豬一般的慘叫聲,大家趕緊沖過去,只見葉訊一臉驚恐地掙紮著,幾個人按都按不住他。

他瘋了似的扯著嗓子大喊大叫,即便刁琢、巴雲野等人站在他的面前,他也像不認識似的,只顧發瘋。

巴雲野沒其他人那麽好脾氣,上去狠狠就是一耳光,“別喊了!你差點弄死我們,我們都沒喊!”

除救援隊外的眾人愕然,後悔沒早些制止她。刁琢等人對她的這一舉動倒毫無反應,她不動手,反而不正常。

被她一扇,葉訊倒是安靜下來,失去焦距的眼睛也好像清明許多,支支吾吾半分鐘後,忽然眨眨眼,“巴爺……刁隊長,你們……?!”

說著,站起來想跑。

巴雲野一伸手就把他再次撂倒,“認識老子就好。反正你也跑不掉。為什麽弄成這樣?”

葉訊抿著唇,左右看看,身邊不僅站著救援隊的幾個人,還有很多不認識的警察、士兵等。他眼珠轉轉,忽然沈默起來,半天才說:“我迷路了,跟著GPS上的路線和定位,但怎麽走都不對。昨天傍晚,我開到這邊就感覺不對頭,車子走不動,天也忽然黑下來,很冷,讓人沒辦法忍受的那種冷……我想下車紮營休息,但車鎖好像壞了,打不開門,我只能把暖氣開到最大,可還是冷。”

“後來呢?”巴雲野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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